《春来湖水绿如蓝》[罪化（王十一）][完结][转载]

忘天微亮

并不是管事的落了他的份儿，而是有另一桩听来荒唐，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。

      自从被涟亲王从胡夷之地带回府内以後，燕染便一直住在後花园北边的一间柴房里。前几日北风乍起，破屋实在寒冷异常。与他同住的仆役小秋见他抖得可怜，於是便好心要替他拾点柴火来取暖。走到沈赢秋沈公子借住的揽菊轩外，正见一堆长长短短的木材。

      这几天落雨，木材被淋了个湿透，散乱无章地堆放在角落。小秋自然以为是没用的杂料，便麻利地搬了回去给燕染。
% y. U" L# w/ B* m0 c3 V
      拜他所赐，四面透风的小屋冒了几日的黑烟，却总算是不那麽寒冷了。然而等到雨停之後数日，库房里突然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差役，指著余下的一点木屑说他们坏了好事。
, [* I8 s0 b; c2 i6 r* e. r
& J7 ?! A1 X' @3 _5 {2 P+ r* R      原来堆在沈公子门外的并不是什麽烂木剩材，而是南方少有的鸂鶒木，被涟亲王命人从北方运了一批过来打造家具，仅剩了这一些。正巧听说沈公子那里在准备过冬的炭火，於是竟命人将那剩下的佳木拉了一车，说是要送与沈公子取暖。

" Z. r2 V8 K! T1 i8 U. u2 R7 w& e/ `      偏偏那沈赢秋是不吃这一套的，竟如数地丢到了後门头堆起来。转眼过了几天，亲王开始打听这一堆木头的下落，却听说是废在了那个病怏怏的异族俘虏手上。

      澹台燕染，澹台燕染，涟亲王李夕持毫无感情地咀嚼著这个名字。
  }7 S+ e% E4 r
/ K7 h5 S+ E- r0 P- V4 C. v      它属於那个曾经在胡地漫天黄沙中俘获了他的目光的少年；也属於如今这个死气沈沈，宁愿充作苦役，也不愿在宾客面前跳一曲胡旋的木讷下人。

% c5 w/ K" W! s% n8 ?, m      李夕持没有耐心去等待一个下人的“回心转意”。
8 q/ ~. g5 r( j; j7 r
, b2 a6 K& @- Z5 l* j8 l  U- b      在他的这一生里，至少在他前二十六年的计划中，所有的爱意与耐心，都只会给与沈赢秋一人。

& \3 F8 u  k( h/ `% x3 h/ @      沈赢秋是江南吴地才高八斗的翩翩才子，是李夕持微服出游时偶然遇见的。他折服於他馥郁的书香，卓绝的文采，以及豁达的风骨。於是不久之後便以真身相见，并还要举荐他入朝为官。
5 y2 ~+ d( o9 ?) s! S: v
      然而沈赢秋却偏是个不喜仕途的浪子，一见亲王现身便立刻冷淡三分。何况他并无龙阳之好，对於李夕持过分的殷勤也隐约觉得不妥，所以半年之前便开始与他疏远。
" j# O$ m( J! Q9 D5 a6 a: N
      可万没想到沈家突遭祝融之祸，虽无人员伤亡，沈赢秋却成了个无家可归之人。恰在这时，李夕持自胡地远征归来，便“顺便”请他暂住进了府内。

' j- `% g! s9 Q% Z      沈赢秋并不是一个傻子，每每想到这其中的蹊跷，就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，行为上自然也开始放肆起来。

      花开并蒂，各表一支。这边，库房的小厮将鸂鶒木的下落禀报上去，李夕持浓眉一锁，便冷冷地发落道：“既然是偷盗了薪炭取暖之物，那就罚他们过一整个寒冬。”

      他并没有说明细责，但属下的处罚也可算是狠毒：竟然命燕染将夹有棉絮的冬衣拿出来，拆做了揽菊轩门里的脚垫，余下的也不再还给他，而是塞进了狗窝，充作犬只御寒之物。
, p- F7 j4 z! ~  w9 i
      对於这样的处罚，燕染并没有提出抗争。何况以他目前的处境，抗争又有何用？
9 T3 A7 I' T" g. X8 {
      小秋知道是自己闯的祸，於是执意要将自己的一件夹袄让给他。燕染没有拒绝，可也没有立刻将那件夹袄穿在身上。
$ {: P( A/ k* ]- U9 d; D* o1 Q, T
      因为有个秘密让他必须将这件夹袄留做更重要的用途。而这个秘密，他从未说与任何人知道。

; q: _1 N  c7 @5 ^      澹台燕染，这个百刖族长之子，有著与世界上任何男性不尽相同的身躯。

      这是整个百刖族的秘密。
- s2 _$ U! x5 y9 U1 l/ c8 i. h
: ^% `* ]) m- i6 y  e( \" w, n/ ]      传说五百年前，百刖曾经遭受过异族的侵略，最後只剩下顽强奋战的两位男性爱侣。天神被百刖族人顽强的精神所打动，施展神迹让其中一位男子得以怀胎，终於延续下了百刖族的血脉。

. f: J# |; M* x      从此之後，百刖族中便开始有少数男性同时拥有受孕以及授孕的能力。他们被称为“神之子”，是百刖之民所信仰的神灵的人间象征。

      澹台燕染，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男子，却正有著天赋的体质──只要与一心爱恋的男人结合，就有可能会诞下子嗣。

' S" c" |7 f+ N9 Y+ X$ T: @      然而令他感到无力而恐惧的是：自己的腹中已隐约有了另一个生命的动静。
8 Q+ }2 q1 j3 p  W' U
* B6 S  ?5 l) L* e" c      生命的另一半，只有可能来自於一个人。
0 D. m5 K$ m% c( }' O( k& [
      2
+ `4 {$ L0 l* h5 f6 o: Y+ |$ F
7 y) P+ A' H: o+ [: `      燕染是在胡夷的大沙漠上遇见的李夕持。确切来说，是李夕持在茫茫的沙漠上看见了燕染的蜃影。
% M4 C( Z* Q  [$ h8 X
  F% X+ g5 O% E7 |- t4 _      蜃楼里的燕染正骑马追逐著一只沙狐，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精致的五官上，映著那红唇与灵动的眉眼，映出一粒粒剔透的汗珠。他的小未婚妻站在一旁，可容貌却远不及夫婿一半的美好。
4 R5 }  h0 ?* r& `+ z8 n
      刹那间，李夕持爱上了这个沙漠中的精灵，那是一种与江南公子全然不同的风情，他充满了生气的，阳光或者火焰一般的魅力，让人不禁想要抢过来，让光亮同样点燃自己的生活。
8 K8 b1 w$ [4 k; r8 u
      从那之後，李夕持便开始在沙漠上打听著蜃楼中的少年。
' T9 J2 r6 M! L3 b, L% Q$ h, t) G
      很快的，大焱王朝的铁骑所过之处，便开始诞生出一个传说：天朝上国的亲王看上了一个沙漠少年，谁能够将那少年找出来献上去，谁的民族就能够获得最宽厚的待遇。

: a6 S6 k& S* R, J9 h      最终，李夕持找到了百刖。也找到了族长的儿子──燕染。

      一开始，大焱朝的军队说是要和百刖联手统治沙漠地区，然而和平互利的日子仅仅过了不到半年，弱肉强食的战争又开始了。

      百刖的失败亦在情理之中。
% B* r4 q, }( o$ y
$ J! s8 F/ ]7 u, z# e      而燕染，也终於从百刖的王子，沦为涟亲王李夕持营帐里的一个小小的性奴。

( G3 D8 k2 S, G" f3 t3 H; P      对於燕染来说，那是一段从天国跌落地狱的痛苦经历。
- X6 K8 H9 X* o. A. B  M
      直到今日，他还清楚地记得沙漠上落日时的金光。

& \" F+ h( [4 x      来自沙漠尽头的异国亲王立在落日下，战甲带著战神的光芒。他说要与百刖联盟，共同执掌沙漠世界，也确实攻陷了几座部族，建立起空前强大的沙漠王国。
$ k. j5 k& j6 Y  R
      强者的魅力能够让世间的万物折服。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百刖之民？

$ b# g4 \  Y1 ^6 R6 a1 B+ N      燕染无法否认，那时的自己深深仰慕著那个来自异国的亲王。那是一种超越种族与性别的爱恋。
3 ~# E+ x4 [& W8 \. f; ^
      曾经，他们一同坐在深蓝色的夜空下。李夕持将自己的佩剑换他一口百刖的美酒。而燕染为李夕持讲述百刖的故事，也不经意地说出了男人相恋的传说。

      李夕持并没有相信男人生子的传闻，却认为这是燕染对他的一种暗示。

      然後，一切似乎顺理成章。

) h- g- U+ V/ ?1 z9 ]! O2 ^      某天晚上，依旧是在漫天的星光下。李夕持将燕染骗到沙漠里，压倒在松软的沙地上。他狂乱地亲吻著他，撕开他的衣服。在他耳边倾诉著自己压抑已久的热情。
( q$ R0 q9 X2 m2 p% G) L
      燕染从未接受过如此热烈的情感。从惊讶到羞骇，最终至於沦陷不过只在片刻之间。他被李夕持拥抱著，在沙地上翻滚，裸裎的身躯沾满了金色的碎屑，李夕持熟练地将他一次次地领向高潮。
' \3 t+ s# T' Z, Y! ]: F
/ K6 O4 u3 }# {      狂乱的一夜即将结束，燕染怀著幸福的心情在爱人的臂弯里合上眼睛。他觉得自己仿佛睡在波涛之上，那种他从未见过的，被称为“海”的大湖，令他心中洋溢著温暖和平静。
+ A. H8 U4 M9 |6 ^! w
      然而当他睁开眼睛，却发现自己躺在颠簸的马车里。
/ ^7 l) y4 i) G
      是李夕持带走了他。
( v3 Y) Q9 h3 t
5 ?" n( y3 k- R$ R1 x$ x      强盛的大焱国根本不需要与小小的百刖进行合作。仅仅是在一夜之间，铁骑就荡平了部族的核心所在。

/ s0 H; @. ^5 q      然後燕染醒了，裹著毯子躺在李夕持的脚下。他的部族灭了，小小的未婚妻被人带走，族里的男人们被杀或成为俘虏，连身为族长的父亲也下落不明......唯有李夕持依旧在他身边，低语著：“你是我的，我要带你走。”
  I" {. r* \+ d% `
6 W1 Q$ U# E& B8 ~. W* Y# M      他们走了三天才出了沙漠。燕染一路都在沈默，李夕持害怕他自尽，一直将他的手捆绑著，并特意抓了一个百刖的小孩过来侍奉。
* J/ j. `  |* ^- u0 V
      燕染不忍那孩子受苦，更怕李夕持拿很多的族人作为要挟，因此心中虽然衔恨，却也无法不服从。但是距离沙漠越远，他心中的火光便也一点点地黯淡了。
/ i/ Y4 Q" s! g8 Z
* W1 d5 K. E5 v; H6 n. P      虽然是在行程中，但那几天，李夕持却夜夜索求燕染的身体，将那梦寐以求的拥在怀里。当他很快就开始回味著在沙漠上的那第一次。因为此时此刻，自己拥抱的不过是一具有著温度的尸体。
: ?% ]8 e6 Q4 F3 w0 N& L: q6 u! K
) L0 A0 Q- z+ g, F3 x8 E8 A      经过月余的跋涉，涟王的大军终於回到了都城。燕染被领进亲王府。

# y- f. B) k* P# p) j, r      那里没有金色的沙，没有恢宏的浑圆的落日。小桥曲院的风雅是婉转奉迎的媚色。

      亲王府极大极大，是沙漠上的小小部族所无法想象的。来往客人们都穿著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，戴金银首饰，每个人看起来都富裕仿佛一族之长。

      这其中有皇族的贵胄，有朝臣公子，也有富家巨贾，不知是出於什麽样的心思，李夕持将燕染拉到这些宾客面前。

      於是燕染就见到了沈嬴秋。
! i; g1 k/ F- D" b- B
% q* c8 ]9 h4 a/ P; o- n7 B# H      那一刻，沈赢秋依旧没有表情。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。但当他来到时，李夕持眼中就再没有别人。他走过去拉著沈赢秋的手，让他过来看异族打扮的燕染，仿佛欣赏著一种稀少的珍兽。
; b- D, h# u) ~  @, a
      处於各种目光交杂的中心，燕染依旧固执地挺直了脊背。他看见沈赢秋的目光中闪过鄙夷，而後低声嗤笑了一句。李夕持立刻变了脸色，挥手命令管家将燕染带了下去。
1 u+ m. [( @9 o; \9 L
. ]/ P- o9 c3 n. ]  O      同是李夕持曾经迷恋的两个人，命运却在此时发生了转变。
! F9 a6 F0 [: }% n8 Y
      这天晚上，在王府的宴会上，酒过半酣李夕持竟然让燕染穿上胡地女人的服饰，献舞一曲。

& w' E- p8 i7 e: d      五光十色的鳞片与绸缎摆在他眼前，从胡地俘虏而来的乐师们已经开始调弦。然而燕染却只是默默地立在原地。侍女们犹犹豫豫地上前将精美的衣袋系在他腰上，却未料到燕染忽然突然将她们推开，一手抓著衣带向地上摔去。

      炫目的珠玉飞散开去，宛如一场不祥的暴雨。
) s+ ~; [: b$ H: u+ q
9 i, f+ K& V& V* `! V      举座皆惊。
/ @# z; l! [8 K6 {' R1 i
( [) f% N( \* E1 r4 N, w      李夕持大怒，狠狠地甩了燕染一个耳光。

* k8 Q, l. Q7 F& x      猝不及防，燕染一头撞在亭柱上。殷红的血与漆红混做一处，让他在一瞬间的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沙漠的落日。
) R4 V6 b% _2 L# x
: q3 M( _! d. ^* ~4 C0 O; F* M      连月来族灭家亡的巨大打击和不服水土的颠簸之苦，与这股蛮力一起，将他击倒在地。
- B2 c0 o/ ?* ?0 k* C
# H3 a; e! i+ b$ s# R! Q      迎面撞上的是冰冷的青石地板，不再有金沙的温度。
- q% P. ]$ G9 J* d
      李夕持出手很重，全然不复沙漠上的温柔。

, [, H! s& r. v, @! C$ @8 W" p2 b      残留的意识中，燕染依稀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扯住了，他听见那曾在他耳边软语的声音冷酷地喊道：“你不服，我就让百刖灭族！”
  ^0 _' a% ?/ i5 z& h